学佛的目的是什么？有人说是成佛。那为什么要成佛？为了度众生。为什么要度众生呢？有人说，我对成佛不感兴趣，对度众生更不感兴趣，我只要自己日子过舒服就够了，为什么还要学佛呢？
关键是，我们的小日子没有办法过舒服。如果真的能过舒服，当然可以不学佛。可是，谁的生活中没有烦恼和痛苦呢？哪一个家庭，没有亲人的离世、病痛的折磨、生计的压力、感情的纠葛呢？你找不到。每个人都有烦恼和痛苦，学佛，就是为了从烦恼和痛苦中解脱。
以解脱作为目标，可以分两种。一种是自己的解脱，让自己再也没有烦恼和痛苦。可是，当你解脱了，你的父母、子女、爱人、亲戚、朋友都还在烦恼和痛苦中，你能说你的烦恼彻底解决了吗？你是不是要等到他们也没有了烦恼和痛苦，才可以说自己真正解脱了。推而广之，要一切众生都能解脱，才算究竟。解脱本来只有一个，佛法只是“一乘法”，但如果从“自己的解脱”和“众生的解脱”的视角去看，佛法就可以分为“小乘”和“大乘”。
以“自己的解脱”作为目标，是“声闻乘”和“缘觉乘”，以“众生的解脱”作为目标，是“菩萨乘”。声闻乘、缘觉乘、菩萨乘，加起来叫做“三乘”，再加上“人乘”、“天乘”，就是“五乘”。但是，“人乘”、“天乘”是在六道轮回之内的，是没有解脱的。而声闻乘、缘觉乘、菩萨乘是出离轮回的，得到解脱的。
声闻乘和缘觉乘，有什么区别呢？声闻是听闻佛的教法而解脱的。声闻出现在佛出世或佛法住世的时代，能够听到佛法，按照佛法修行，所以声闻的解脱是很快的。最快三生，最慢六十劫。而缘觉出现在佛不出世的时代，没有机会听闻佛法的地方。佛不出世的时候有没有佛法呢？也有。一切善法都是佛法。缘觉观察万事万物“缘起还灭”的道理，也能觉悟。不过，缘觉的解脱要慢一点，最快四生，最慢一百劫。菩萨的解脱是最慢的，要三大阿僧祇劫。
虽然菩萨的解脱最慢，但菩萨的根机是最利的。缘觉的根机要钝一点，声闻最钝。声闻就好比，你到一座城市，花一百块钱打个出租车，告诉司机地点，司机直接拉着你就过去了。缘觉是，自己找一张地图，开车过去。菩萨则是，把这座城市所有大街小巷都搞清楚了，没有一点遗漏，最后再到指定的地点。
在三乘里，声闻的解脱，我们一般说是靠“四谛”：苦谛、集谛、灭谛、道谛。缘觉的解脱靠“十二因缘”。而菩萨的解脱，靠“四摄六度”。四摄是布施、爱语、利行、同事；六度是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进、禅定、般若。四摄是利他的圆满，六度是自利的圆满。
大家想，大乘和小乘的区别在哪里？“小乘”这个词很不好听，很多人排斥，因为你把人家学的叫小乘，就含着贬抑的意思。实际上，小乘和大乘真正的区别，不在宗派上，也不在教法上，而在有没有发菩提心。发了菩提心，无论你学什么，都是大乘。没有发菩提心，你说你学再圆、再顿的教，都是小乘，甚至连小乘都算不上。
从根本上讲，唯有一佛乘。如果讲大乘小乘的区别，就从因果两方面看。从果上看，小乘是阿罗汉果，大乘是佛果，佛本身也是阿罗汉，佛果里面就包含了阿罗汉果。从因上看，小乘是发出离心，大乘呢？
大乘是发出离心和菩提心。这里一定要注意，大乘是出离心、菩提心两个都发的。你说，我不发出离心，只发菩提心，行不行？这是不行的。菩提心必须以出离心作为基础。没有出离心为基础的菩提心，是假的菩提心。说白了，其实是贪欲，贪著心。
你想想，你对一个人好，你觉得是慈悲，那别人也对你喜欢的那个人好，你为什么会嫉妒呢？你希望全世界都离他远一点，让他就接受你的好。而且，你对别人好，你也希望别人对你好，假如一个人对你特别冷淡，甚至讨厌你，你还愿意对他好吗？他希望你离他远远的，你还是忍不住去接近。你觉得你对人家发了菩提心，可人家烦你都烦死了。
我们常说，尊重是相互的，理解是相互的。但要知道，真正发了菩提心，它就不是相互的。无缘大慈，同体大悲，别人不尊重你，你要尊重他，别人辱骂你，嘲笑你，你还要尊重他。你不仅要对好人慈悲，对坏人也要慈悲，对坏人慈悲并不是姑息纵容，而是即便惩戒他，也是出于挽救、改造的动机，令他免于作恶受苦。所以说，菩提心一定要以出离心、“平等舍心”作为基础。我们很喜欢自欺欺人，明明是自己贪恋不舍，给它取个名字，菩提心。虽然里面也包含慈悲利他的成分，但贪著染污的成分是更多的。就像一碗汤，你滴了一勺墨水，它就不能喝了。出离心生不起来，真正的善是不可能的，是有漏的。
以出离心为因，得到阿罗汉果，就是声闻、缘觉乘；以出离心、菩提心为因，得到佛果，就是菩萨乘。无论你修学什么法门，都是这样。但是，只有因是不够的，还要有缘。缘就是空性见，也就是般若智慧。有了空性见，出离心和菩提心才能圆满，才能从因到果。出离心、菩提心、空性见，叫做“三主要道”，学佛就是学三主要道，从一开始发心，就是这三个，到最终成佛，也还是这三个，没有别的。
声闻解脱是通过四谛。四谛是：苦谛、集谛、灭谛、道谛。我们主要说苦谛。苦谛，就是苦的道理。一切世间有为法中，都包含了苦。有八苦，有三苦。八苦大家都熟悉，我们重点说三苦。三苦是：苦苦、坏苦、行苦。
苦苦是最好理解的。你身上哪个地方疼，哪件事让你很难过，就是苦苦——由苦的感受引起的苦。但是，敏感的人会发现，乐的感受也会引起苦。我印象很深的是《红楼梦》里面，有一年中秋节，大观园开筵席，吃得很好，林黛玉跟史湘云就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联诗去了，联到后来，很寂寞冷清。还有一次，贾宝玉生日，寿怡红群芳开夜宴，当时很快乐很热闹，那时候越热闹，后来就越冷清。任何相聚，都是缘，缘分都有尽的时候，今天我们有这样的因缘，聚在一起，等因缘结束了，我们就散了。任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，都是这样。一切快乐的感受，都是短暂的，不能持久，这就是坏苦。
那有人说，不苦不乐的感受呢？就像我在房间里待着，没有什么事，不能说快乐，也不能说不快乐，这时候，它还苦吗？——也有苦。这就是行苦。一切苦苦、坏苦的根源，就是行苦。但是，行苦是很微细的，我们在欲界的人，感受太粗糙了，没有办法体会到行苦。要到了无色界，才能真正体会到行苦的逼迫。“行苦”的“行”，是迁流、造作的意思。事物的变化，是迁流，众生心的变化，是造作。一切有为法始终在变化，所以叫“诸行无常”。佛陀经常说：无常故苦，苦故无我。因为有变化，就有行苦，因为行苦，就没有谁能够主宰，让美好的事物驻留。
我们经常说，最苦的是哪里？地狱。但在圣者看来，在阿罗汉、须陀洹看来，行苦的苦，要比地狱的苦不知苦上多少万倍。因为他了解这种苦，三界对他来说，就像火宅一样，不能待了，就生起了深切的出离心。所以说，出离心是怎么生起的？根源在于知道苦，知道世间“诸受皆苦”的道理。不仅苦受是苦，乐受也是苦，不苦不乐的舍受，仍然是苦。有人打坐追求“轻安”，追求舒服，但那个充其量是副产品，一旦追求舒服，就麻烦了。三界之内，哪里有真正舒服的地方。要一切法不受，才是三昧正受。
佛教里有个非常重要的概念，五蕴。五蕴是解脱的关键。我们平常谈哲学，认识世界，从物质和精神上去区分，但佛教里，只谈物质和精神，对解脱来说是远远不够的，在物质和精神中间，佛陀提出三样东西让大家注意：受蕴、想蕴、行蕴。也就是说，你的感受、你的执取，和你的造作。想解脱，不仅要了解物质是什么，精神是什么，重要的是，从感受、执取、造作上下手。其中第一个，就是感受，受蕴。
解脱的关键，是了解苦。了解苦，就从“受”上下手，观照“诸受皆苦”。苦谛有四种行相：无常相、苦相、空相、无我相。苦是结果，苦的原因，就叫集。集谛也有四种行相：因、集、生、缘。灭谛，说的并不是一切的消灭，说的是烦恼和痛苦的消灭。我们不喜欢“灭”这个字，但这个“灭”是好的，是把痛苦给灭掉，不是把好的东西灭掉。灭掉苦，就是涅槃，清凉，寂静。灭是结果，灭的过程，就是道。灭谛的四种行相是：灭、静、妙、离。道谛的四种行相是：道、如、行、出。这就是四谛十六行相。声闻的解脱，就是观四谛十六行相。其中的关键，就是“观受是苦”。
（待续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