笑谈红楼丨第十三集 笑看无常，念者为王

我在第三集中已经说过，佛陀把我们人生中的苦总结为八点：生、老、病、死、爱别离、怨憎会、求不得、五蕴炽盛。关于这八点，《红楼梦》中都有具体的描述，我在第三集中讲得很详细，这里就不重复了。而《观经》中也有这八苦。

比如求不得苦。频婆娑罗和韦提希贵为国王与王后，拥有整个国家，可以说是要风得风，要雨得雨，但即使是这样的地位，仍然还有求不得的事情——就是孩子。他们为了得到一个孩子，甚至不惜杀人。

还有爱别离苦。频婆娑罗被儿子囚禁于监牢，后来韦提希也被儿子软禁在宫中，两人虽是恩爱夫妻，近在咫尺，却如海角天涯般生离死别，此生不能再相见。

还有怨憎会苦。他们的儿子阿阇世，是被他们杀死的仙人投胎转世的，这注定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悲剧。仙人投胎出生后，频婆娑罗和韦提希试图杀死他，却没有成功，也就是说，阿阇世在前生今生，竟然被父母连续杀害了两次，如此的深仇大恨，怎么能让阿阇世不痛恨憎恶自己的父母呢？一家三口虽是血肉之亲，却彼此冤冤相报，这是最悲惨的怨憎会了。

不过，在人生的八苦中，最苦的是死苦。我们中国人有句老话：人生有三大苦——少年丧父（母），中年丧偶，老年丧子（女），这三种都是死苦。比如《红楼梦》里，少年丧父（母）的有黛玉、湘云、晴雯等；中年丧偶的如李纨、薛姨妈等；老年丧子（女）的有贾母、王夫人、贾瑞的父亲贾代儒等。

而《观经》比《红楼梦》的苦更深了一层，是父母到了老年后，儿子竟要来杀他们。大家知道发生宫廷政变时，频婆娑罗和韦提希多少岁吗？刚开始读《观经》的时候我没细想，觉得他俩也就四五十吧。后来我看了《观经疏传通记》，是日本人写的，他们专门考据了发生宫廷政变时频婆娑罗和韦提希的年龄，原来那时频婆娑罗已经七十多岁了，韦提希应该比他稍小几岁，而阿阇世是三十几岁。

大家想想，两位六七十岁的老人，竟要被三十多岁的独生儿子杀死，那是什么样的感受？这真的是人中极苦，再没有比这更苦的了。大家的身边都有老年人对吧？你们知道老年人最在乎的是什么么？我想有几点：生命、健康、财富、家庭和睦、子女孝顺，以及尊严。而这几点，频婆娑罗和韦提希竟在一夜之间全部失去了。

我以前看过一个日本人拍的《观经》动画片，里面有个画面让我印象非常深刻。当时频婆娑罗被关在牢里，韦提希就把身上涂满了面粉，用酥蜜和在一起，偷偷带进去给频婆娑罗吃。韦提希见到频婆娑罗后，就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来，频婆娑罗当时已经饿了几天几夜，快饿疯了，竟像个畜生一样扑到韦提希身上，狼吞虎咽地去吃面粉。当时整个画面故意调得很暗淡，只有一道光照在韦提希的脸上，她看着自己怀中的丈夫，觉得羞耻极了，把脸转到一边，闭上眼睛，两行眼泪从她的脸庞慢慢滑落。

当时，这个场景让我无比震憾，堂堂的国王竟沦落成了禽兽，堂堂的王后竟赤身裸体，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耻辱、更丧失尊严的事情么？还有。

当时，频婆娑罗与韦提希在监牢里的这一幕，虽然无比羞耻，但毕竟没有外人看见。可是后来，阿阇世要拿剑杀韦提希时就不同了，当时除了他们母子，在场围观的还有两位地位最高的大臣——月光与耆婆，以及好多宫女们，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，韦提希最后的一丝尊严也没有了。

当然，在生命、健康、财富、家庭和睦、子女孝顺、尊严这几点中，老年人最在乎的还是生命。其实不止是老年人，无论是老是少、是男是女、是富是贫、是贵是贱、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、是《红楼梦》里的人还是《观经》里的人，每个人最在乎的都是自己的生命。一个人可以失去任何东西，但唯独不能失去生命。可是，每个人都非死不可。当死亡来临时，我们用一生追求到的东西统统都会失去，所以死苦是人生中最大的痛苦。

《观经》中说，阿阇世要杀韦提希，韦提希悲痛欲绝。她见到世尊后，把身上戴的珠宝璎珞全都扯碎了，然后五体投地扑到地上。善导大师在《观经疏》说：“此明夫人内心感结，怨苦难堪”，“此乃叹恨处深，更不事礼拜威仪也”。作为一个佛弟子，在世尊面前应该非常恭敬才对，而且韦提希还是王后，应该特别注重礼仪。但是她苦到了极点，完全顾不得什么礼仪了，“号泣向佛”“闷绝号哭”，在佛面前嚎啕痛哭。如果她不是苦到极点，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。

我之前说过，最苦不过红楼人，可是大家听了韦提希的故事，是不是觉得最苦不过韦提希啊？可是，韦提希比红楼人要幸运得多了，因为她的苦是在佛陀面前倾诉的，佛陀可以帮助她离苦得乐。其实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“韦提希夫人”，因为我们都处在苦恼之中，那么，你愿不愿意把你的苦恼向佛倾诉，完全地交给佛呢？

我在第五集说过，在佛教里，“无常”最主要的是指人的死亡，所以“无常观”又被称为“死亡观”。《红楼梦》里有很多关于无常、关于死亡的情节，我之前已经举了很多例子。可是，与《观经》相比，《红楼梦》无论是从力度、深刻性，还是佛法内涵等方面，都远远无法相比。

《红楼梦》有一百二十回，约96万字，它虽然也描写了很多人的死亡，可它是长篇小说，情节展开得非常缓慢，基本上要到七十回以后，才开始出现大部分人的死亡情节。即使是第一个死去的秦可卿，也是在第五回死的，那时小说已经写了四万字了。

可是《观经》呢？《观经》一开头便是：“尔时王舍大城有一太子，名阿阇世，随顺调达恶友之教，收执父王频婆娑罗，幽闭置于七重室内。”我第一次看这部经时，非常不理解，佛陀为什么会这么说呢？按照一般故事的说法，首先要介绍故事的各种背景，然后按照故事发展的时间顺序，一步步来说。可是《观经》完全跳过了这些情节，一下子就进入了高潮部分，乍看上去让人觉得很突兀，摸不着头脑。就好像你刚认识一个人，可这个人立刻就死了，那这个人之前的一生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呢？为什么不慢慢交代清楚呢？

但是，我后来仔细地研读《观经》，再加上《观经疏》的配合，越读越发现佛陀的伟大智慧与良苦用心。在死亡面前，人实在太渺小了，这一生无论做了什么丰功伟绩，在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，所以佛陀才把这部分的内容断然略过。比如《红楼梦》中的《好了歌》里就这样说：“古今将相在何方？荒冢一堆草没了。”还有妙玉最喜欢的那句“纵有千年铁门槛，终须一个土馒头”，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
而《观经》中这个道理就更明显了。频婆娑罗可是一国之王啊，在凡人中，没有比他地位更高的了。可是，《观经》一开始，他就被儿子夺去王位，囚禁监牢。佛陀之所以这么说，就是想让大家知道，“无常猛于虎”。无常就是这么快，你根本来不及准备，也来不及铺垫，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，它就来了。当无常到来时，你之前的人生无论是怎样的，都统统归零——频婆娑罗就是这样。

频婆娑罗可是一位非常虔诚的佛弟子，听佛讲法很多年了，但是，只有当他被关进监牢时，他的无常心才真正生起来。《观经疏》中说那时的频婆娑罗，“念念之中，畏人唤杀，为此昼夜倾心，仰凭八戒”，频婆娑罗每分每秒都害怕被杀死，所以全心全意、日夜不停地修八关斋戒。他以前是国王，每天要处理很多政务，非常忙，真正修行的时间很少。但是死到临头时，他终于被迫把一切都放下了。

所以善导大师说：“无常念念至，恒与死王居。”频婆娑罗虽然是国王，但是他这个国王算不了什么；对我们人类来说，真正的国王是无常，只要无常来抓你，任你是什么样的国王，都得跟着无常走。世间所有的王都是假的，无常才是真正的王，它在念念之中都可能会要你的性命。

韦提希也是如此。甚至在频婆娑罗被关到牢里的时候，她的无常心都没有那么恳切。她的无常心什么时候才真正恳切的呢？就是阿阇世拿剑杀她的时候，因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，她的儿子会杀自己。《观经疏》中说：“夫人尔时热汗遍流，心神闷绝。呜呼哀哉！恍惚之间，逢斯苦难。”把一个人突然遭遇死难的情境表达得淋漓尽致。接着，韦提希被阿阇世软禁起来，“旦夕之间，唯愁死路”，这时候她真的跟频婆娑罗一样了，脑海里想来想去就只是一个“死”字。

所以啊，与《红楼梦》相比，《观经》中的无常与死亡，特别的迅猛、直接，力度大得令人窒息。同时非常专注，除了死亡完全不谈别的内容，让读者一上来就被“死亡”砰地一下，彻底击倒了。这就是佛经的力量，佛陀的智慧，他把人生中最本质的东西直接推到你面前，让你完全没有逃避的余地，让你不得不去面对，不得不去解决，这是其他的文学作品无法做到的。

最重要的是，《红楼梦》中虽然描写了佛教的苦观与无常观，却没有给出根本的解决方法，读者看了120回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群人慢慢从生走向死，却没有任何的办法。这种感觉就像温水煮青蛙，虽然死得似乎很缓慢，但结局是必死无疑，所以看上去是非常悲观、非常绝望的。

而《观经》就不同了。佛陀虽然一上来就用死亡这把大锤，把韦提希给击倒了，但是，这部分只用了很小的篇幅。紧接着，佛陀就朝韦提希伸出慈悲的双手，让她看到了极乐世界，把她交给了阿弥陀佛，帮助她从死亡一下子跨越到了永生。而且不只是韦提希，佛陀救度的是所有众生。这部分很长，很美好，很喜悦，充满了希望与温暖，让读者们终于明白：只要念佛，今生就能了生脱死。如此殊胜的利益，只有净土法门才能做到。

慧净法师关于无常观的法语特别多，特别精彩，我不知看了多少遍。在今天这集的最后，我给大家分享一些法师的无常法语，帮助大家对《红楼梦》与《观经》的无常观有更深刻的理解与领悟。

好，今天就聊到这里。谢谢大家。南无阿弥陀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