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道法师:像虫子一样生活的人类
有一次我坐地铁去看病,赶上上班高峰。以前都是听说北京挤,没感受过,那次算是感受了一次。人进去之后,被挤上去的姿势是那样,就永远保持那样,不能变了。想看手机也抬不起来;想不看手机吧,别人的手机就在你面前,不看也不行,而且还看好几个,都在你面前,但是自己的手机看不了,感觉要挤成一片纸了。我坐的是13号线,从天通苑往海淀方向走的。到了海淀那站开门,“呼啦”一下人就出去了,我还没想下车呢,但是后边的人一拱,差点把我给推出去。
所以,生活在北京的人,应该对“拘局事”有切身的体会。有个莲友有一次坐地铁,对面有两个人打起来了,打得头破血流,血都溅到她身上了。她下了车,门就要关了,发现一只鞋还在车上,赶紧又爬上去,使劲从人家脚底下把鞋抻出来。这都是“拘局事”。
还有天通苑那里的地铁排长队,老长老长了。但是我们都习惯了,习惯了就觉得也还行吧。但是在这个过程就会产生很多摩擦,因为空间也是一种资源,人太多了,空间的资源不够了,就会产生种种摩擦,所以打架会打出血来。
其实不光是北京了,我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,过年坐火车回家,也是够厉害的,晚上上厕所都得踩着人过去。
这就是因为资源有限,想要资源的人又多,所以必然产生争夺,产生矛盾。为什么现在老火车站跟高铁站是不一样的场景?人进去的感受也截然不同?当然,我说的不是北京的高铁站,是有些小地方的高铁站,人很少,地方特别大,走在里面就像漫步在机场里一样,看起来人都变得优雅了,跟过去的小火车站完全不一样。以前的小火车站就是吵架的吵架、打架的打架,一股方便面味,人们席地而坐,或者席地而卧,又脏又乱,感觉随时都要打起来,空气里都是有火药味,稍微点着一点儿就要爆炸,因为它空间有限。
所以有一句话特别好,“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于江湖”。但是在《往生论注》里,昙鸾大师给改了,叫“相忘于有余”。如果资源非常多,多到人人都用不完,没有一个人能用完,你用一百年、一万年,永远都用不完的情况下,人们就会我想不起你、你也想不起我。大家就像鱼在水里,相忘于江湖了,就不争不抢了。为什么?因为我想拥有的,跟你想拥有的,都能满足,我没必要跟你争。我记起你,是因为我要跟你争啊,我才会记得你。
我们看《圣教集》245页,“相忘于有余”这句话就在这里:
当然,我们毕竟还没有往生,往生之前要深切地感受娑婆世界的不好,这样我们才会加强愿生心,厌秽欣净,厌离这个秽恶的世界。“秽”,其实就包含了种种“拘局事”,比如空间很狭小,很挤。
其实,古人确实就把人当成虫,人是“倮虫”。虫有五种:毛虫、鳞虫、介虫、羽虫、倮虫。毛虫,比如毛毛虫就是毛虫,猴子也是毛虫,动物有好多都是毛虫,猫啊狗啊;鳞虫就是鱼,长鳞的那些动物;介虫就是龟,那些有壳的动物;羽虫就是鸟。这些都属于虫。倮虫就是没有毛,没有介,这些都没有。我们身上的毫毛很短,这就是人。所以人也是虫。
总之大家要知道,人可怜得像虫子一样,在觉悟者看来,真的就是这样。所以在《观经疏》里,善导大师用了一个词:“量性不出蠢蠢之心。”“蠢蠢”这个词,最初是形容什么的呢?就是形容春天的时候,虫子出来了,虫子在爬。
有一次我跟师父(净宗法师)住在合肥一个一百多米高的39层楼上,站在上面往底下看,人可不就是虫子吗?走来走去的。车都跟火柴盒似的,人就像虫子一样。当时我就想到倮虫,人确实是虫。
还有就是坐飞机的时候,也容易获得这种感受。在飞机上往下一看,“哎呀,好可怜啊!人怎么生活在这么小的一个地方啊?还活得有滋有味的”。
这是庄子讲的一个故事,一个寓言,蜗牛角上争雌雄。人的战争跟这个差不了太多,电光石火,一决高下,在这么小的空间范围内,在这么短的时间里,非要争个你死我活,何苦呢!
而且,即便是在同一个空间里,我们对这个空间的感受也会不同。同样在这个空间里,有的人觉得“这好大呀!”有的人觉得“这太小了!”
心里常忧众生的人,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,这种人在一个方丈之室,在一个很小的地方,也不觉得小,天下都是他的心所缘的对象,所以他不会觉得房间很窄。心量很小的人,就是住在紫禁城里,也觉得挺憋屈,这跟他的心是相关的。
为什么用虚空作比喻呢?雨果有一句话挺有名的,“世界上最广阔的是海洋,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,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胸怀”,胸怀就是心。海洋就算很大了,但是他说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,因为海洋也在虚空里。所以,虚空是我们人生活的境界里,能够看得到、想得到、说得到的一个最能够展现广大的事物了。在人的经验范围内,虚空是最能够表达广大的,所以这里就用了虚空作比喻。
2018年9月讲于善导书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