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路：聊聊九品往生
原创： 王路在隐身 王路在隐身 今天
这篇文章，是用阿毗达磨，来解释九品往生。阿毗达磨，也叫“论”。论，是用来通经的，因此称为“慧学”。学了论，对经的含义，才能更好地理解和把握。不然，去看经，就会有种种疑问。单看一个地方，好像都很明白，但是，不同地方连在一起，问题就出现了，会觉得彼此不一致。有了论，疑难就会疏通。这里，用九品往生，聊一些佛教的基本概念，略示阿毗达磨是如何“通经”的。
第一部分先提出问题，第二部分用阿毗达磨来解释。建议大家看完第一部分后，先自己思考思考这些问题，最好给出自己的回答，再看第二部分。
一、
1、声闻乘在得初果之前、菩萨乘在得初地之前，可不可以是圣者？
《观经》上品下生者：
“随世尊后即得往生七宝池中，一日一夜莲花乃开。七日之中乃得见佛。虽见佛身，于众相好心不明了，于三七日后乃了了见。闻众音声皆演妙法，游历十方供养诸佛。于诸佛前闻甚深法，经三小劫得百法明门，住欢喜地。是名上品下生者。”
在“住欢喜地”前的七日、三七日、三小劫中，还没到初地，是不是圣者？
再如，中品中生者：
“生于西方极乐世界。在宝池中，经于七日莲花乃敷。花既敷已，开目合掌赞叹世尊，闻法欢喜得须陀洹。”
莲花未敷的七日，已经往生了，还没得须陀洹，是不是圣者？
2、如果是圣者，莲花未敷的时候，得自在吗？
除了上品上生，其他生到极乐世界的人，都要待在莲花里一段时间，上品中生要“经宿”，上品下生要“一日一夜”，中品上生是“莲花寻开”，中品中生是“七日”，中品下生也是“七日”遇观音势至，下品上生是“七七日”，下品中生是“六劫”，下品下生是“十二大劫”。
3、极乐世界的众生，三界的烦恼都断完了吗？
如果都断完了，为什么中品下生者，在极乐世界得须陀洹后，要过一小劫才成阿罗汉？这一小劫里，他有没有三界的烦恼？如果没有，那他应该现在就是阿罗汉。如果有，为什么《阿弥陀经》说“彼佛有无量无边声闻弟子，皆阿罗汉”？中品下生者，在这一小劫里，到底是不是阿罗汉？
4、是不是一定要先发菩提心，以后才能往生？
如果回答不是，如何理解昙鸾大师《往生论注》所说：“若人不发无上菩提心，但闻彼国土受乐无间，为乐故愿生，亦当不得往生也”？
如果回答是，如何理解《观经》下品下生：
“如一念顷即得往生极乐世界。于莲花中满十二大劫，莲花方开。当花敷时，观世音大势至以大悲音声，即为其人广说实相除灭罪法。闻已欢喜，应时即发菩提之心。”
往生之后，满十二大劫，才“应时即发菩提之心”。那么，十二大劫里有没有发菩提心？
如果十二大劫没发，往生前有没有发？如果十二大劫前已发，为什么十二大劫后，又说发菩提心？还是说之前发过，退失了，现在又发？如果退失了，什么时候退失的？往生前退失的？还是十二大劫退失的？
5、什么是往生？是不是只有命终时才能叫往生？
上品上生，“一日乃至七日，即得往生”，这里的往生，必须“命终”吗？
除了上品上生，其他八品，都提到了“命终”，或者叫“命欲终时”，或者叫“临命终时”，八品都有，唯有上品上生没提“命终”，如果上品上生的往生，也在命终，为什么不提？
另外，上品上生，往生后，有一句“还至本国”，其他八品都没有，这是为什么？
6、九品往生，就是严格地一品比一品好吗？是不是中品的所有，在一切方面都不如上品？下品的所有，在一切方面都不如中品？
就莲花开敷的时间看，上品下生是经“一日一夜”，中品上生是“寻开”，怎么理解“寻”字？难道“寻开”比“一日一夜”还要长？
另外，在《观经》叙述范围内，下品上生得初地，中品三种，都没有谈到得初地，都是得须陀洹、阿罗汉，难道得初地不比声闻四果殊胜？
7、《观经》下品上生者的结尾，为什么那么奇怪？
这是一个略显诡异的问题。其他八品，结尾总是“是名某品某生者”。“是名某品某生者”之后，这一品就说完了。
但是，下品上生者，在“是名下品上生者”之后，突然冒出来一句：“得闻佛名法名及闻僧名。闻三宝名即得往生。”——明明前面已经说过往生了，为什么又提一次？这是怎么回事？
怎么理解以上的问题呢？
二、
1、声闻乘在得初果之前、菩萨乘在得初地之前，可不可以是圣者？
也可以。出世间法一旦生起，就是圣者。见道时，还没有得初果、初地，但已经是圣者了。圣者是从“向”开始算，不是从“果”开始算。
上品下生者，住欢喜地之前；中品中生者，得须陀洹之前，只要往生，就是圣者。因为出世道已经生起了。
2、如果是圣者，莲花未敷的时候，得自在吗？
莲花开敷之前，不得自在。虽然没有苦受，但不能像其他极乐众生那样，作种种事业，因此不得自在。
既然生到极乐世界，为什么还有一段时间不得自在呢？
因为烦恼没有断。
3、极乐世界的众生，三界的烦恼都断完了吗？
极乐世界，没有三界的烦恼现行。但极乐世界的众生，三界的烦恼不一定断完。甚至有一点都没断的。那些已经往生，但三界烦恼一点没断的圣者，叫“具缚圣者”。他们是要住在未开的莲花里的。
圣道门里，具缚圣者，是“苦法忍”时的圣者，一点烦恼也没断掉。烦恼就是缚，他的缚是完完全全的，从缚上看，和凡夫同等。但是，他已经得了圣道，是圣者。
凡夫和圣者的区别，不在有没有烦恼，而在圣道的“得不得”。
“异生性”，就是“凡夫性”，指的是“圣道非得”——没有得到圣道。是不是凡夫，不是从凡夫法上判断，因为圣者也有凡夫法，但是，凡夫不会有圣者法。
昙鸾大师说：“有凡夫人烦恼成就亦得生彼净土，三界系业毕竟不牵，则是不断烦恼得涅槃分。”
烦恼成就的凡夫，也可以往生净土，往生之后，莲花开敷之前，烦恼依然成就，没有断掉，但已经不是凡夫，而是圣者了。
极乐世界的中品下生者，得须陀洹后，要过一小劫才成阿罗汉。这一小劫里，他不会生起三界的烦恼。不仅这一小劫，任何时候，极乐世界都不可能生起三界的烦恼。但是，他仍然有三界的烦恼种子。极乐世界，虽然烦恼永不现行，但从三界烦恼种子的已断未断上，可以安立须陀洹、阿罗汉的差别。
三界的须陀洹，未断的烦恼种子会起现行。极乐世界的须陀洹不会。在三界，只有阿罗汉能做到这样。因此说，“彼佛有无量无边声闻弟子，皆阿罗汉。”
4、是不是一定要先发菩提心，以后才能往生？
不一定。根据《观经》，下品下生者，往生前，并没有发起菩提心。生到极乐世界，经十二大劫，莲花开敷，听闻菩萨为其广说实相除灭罪法，才发起菩提心。
那如何理解昙鸾大师的话呢？——“若人不发无上菩提心，但闻彼国土受乐无间，为乐故愿生，亦当不得往生也。”
往生之前，虽然没有发起菩提心现行，但是有菩提心种子，“具足十念称南无阿弥陀佛”，就种下了菩提心种子。如果没有菩提心种子，是不能往生的。
昙鸾大师这么讲，一是为了劝励大家发菩提心。二是因为，往生时至少要有菩提心种子。
有了菩提心种子，往生后，必然能发起菩提心。
5、什么是往生？是不是只有命终时才能叫往生？
不是。
打个比方，从驻马店去北京，“去北京”是“往生”，人还在驻马店，只要打开门往北京走，就是“去北京”，就有了圣道的“得”，就是圣者，不是必须等到进北京城时，才叫“去北京”。
上品上生者，此生还没命终，就“往生”了，能现生受用极乐世界的功德庄严。说他从极乐世界“还至本国”，一是因为他没有命终，二是因为他得了无生忍。
上品上生和其他八品有个重要不同，他是在命未终时就得无生忍，其他都不是。如果命终后得无生忍，在得无生忍之前，是没有能力“还至本国”的，否则就会“受后有”，起“分段生死”。得了无生忍，再“还至本国”，就是“无生之生”。
上品上生者，还至本国，因为他往生时本来就没死，还至本国不叫“生”。上品中生者，命终后，到极乐世界得了无生忍，也可以“还至本国”，那就是“变易生死”。不过，《观经》还没有叙述到那里；至于后面七品，连无生忍都没叙及，更不可能“还至本国”了。
上品上生者，在“历事诸佛”之前就得了无生忍，而上品中生者，要命终生到极乐世界，“历事诸佛”之后才能得。之所以有这种区别，是因为他和上品上生者相比，差在两个方面：一者慈心不杀具诸戒行；二者读诵大乘方等经典。
因为“读诵大乘方等经典”，上品上生者，现生就有往生、见佛、得无生忍的因缘。而上品中生者，要命终往生后，“因前宿习普闻众声，纯说甚深第一义谛”，才于无上菩提得不退转，再修诸三昧，于一小劫“得无生忍”。
因此，如果现生得无生忍，肯定是上品上生。
这和善导大师说的，九品往生皆凡夫矛盾吗？
不仅不矛盾，还恰恰吻合。因为往生不是从命终开始算，是从“得出世道”开始算，“得出世道”之前，不是凡夫是什么呢？肯定九品都是凡夫。
只是，我们一般说“往生”常指“命终”时，好像只有命终才叫往生。对其他八品，固然是这样，但上品上生不同，他尚未命终，已经往生。
另外，还有一个细节，值得留意：其他八品是生在极乐世界哪里？都是七宝池、莲花中（中品下生没有说，但说了“生经七日”，以理推之，也应在七宝池莲花中），但上品上生没有提到宝池、莲花，他是“乘金刚台”生极乐世界的。对他来说，不存在花开见佛——他乘金刚台来，到了就见佛，闻法就悟无生忍。
七宝池，象征着七菩提分。七菩提分，是凡夫用来得圣道的。其他八品，命终时才往生，所以生在七宝池；上品上生，命未终就往生，就不用生在七宝池了。
6、九品往生，就是严格地一品比一品好吗？是不是中品的所有，在一切方面，都不如上品？下品的所有，在一切方面都不如中品？
不能绝对地说，上边的就比下边的好。九品里面，品分三，生分三，“品”和“生”，是不同的维度。修所断的烦恼，每一地有九品，名字就是“上上品”“上中品”，一直到“下下品”，只有“品”一个维度。但是，九品往生，有“品”和“生”两个维度，是不同的。
中品上生者，“莲花寻开”，“寻开”，就是很快开；而上品中生者，是“经宿”开。有人认为，上品下生者是“一日一夜”开，中品中生者是“七日”开，由此推断，“寻开”大概在“一日一夜”到“七日”之间。其实不是这样。寻的意思，是“顷刻”“很快”。
中品上生，从品上看，是中品；但从生上看，是上生。中品和上品的区别，是从大乘上看。而中生和上生的区别，是从戒行上看。
“中品上生”，虽然“品”没有“上品中生”高，但是戒行好，“生”可以比“上品中生”高。所以，他的“莲花寻开”，可以比“经宿”更快。
为什么说“可以”？因为《观经》虽然说九品往生，实际上有无量品，每个众生业力因缘都不同，九品只是大致的归纳。中品上生者，如果持戒非常好的话，能胜过上品中生者，莲花就会比上品中生者开得快，但比不了上品上生——上品上生是乘金刚台来的。
不过，持别解脱戒再好的人，如果不学大乘，不发无上道心，就不可能是上品，到头也就是中品上生。他纵然一生到极乐世界马上得阿罗汉，但他得初地的时间，甚至可能比下品上生都慢。
整个下品，都是造恶的人，既然造恶，就谈不上戒行，在生上，自然没法和中上品的比。不过，下品内部比，下品上生者，虽然多造恶业，还不至于像下品中生那样毁犯戒律。
下品上生的人，经十小劫，得入初地。而中品的三种，都没有说到初地。中品三种，得初地的时间，未必比下品上生者快。为什么？
因为下品上生者，虽然多造恶业，但他不谤方等经典，临欲命终时，善知识为他赞“大乘十二部经首题名字”，又教他念佛。中品三种，虽然行善，在大乘因缘上，却未必比下品上生者好。下品三种人，虽然造恶，临终前都有念佛的因缘，这三种往生后，一种得初地，一种发无上道心，一种发菩提心。
品在下，是因为造恶。虽然造恶，但遇到的大乘因缘，未必比中品的行善者差，因此，下品往生，也不排除比中品先得初地，乃至早证菩提的可能。
因果是不会错乱的。经上的说法，非常严整，不是随随便便的罗列。
7、《观经》下品上生者的结尾，为什么那么奇怪？
因为前面的上品和中品，都不是平生造恶的人。而从这一品开始，下品三种，都是造恶的人。造恶的人，居然可以往生，靠什么呢？只能靠闻三宝名。
“得闻佛名法名及闻僧名，闻三宝名即得往生”，这句话不能写在“是名下品上生者”前面，因为它统摄一切造恶之人。一切造恶之人，如能往生，只能靠闻三宝名。
（完）
